晚上下班回家，余程没忍住给顾方觉打了电话，告诉了他自己即将去陇城的事。

顾方觉颇感意外，问了她事情原委，余程只说是要去那边做个选题，顺便在陇城记者站历练一段时间。

顾方觉自然是很愿意见到余程，但他直觉这件事有些不对。不说别的，单就历练这件事来说，她在港城待了两年，历练的还算少吗？还用特意跑来大西北？

顾方觉很严肃地问她到底什么情况，余程没辙，老实交代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说完经过，余程挺没劲地来了一句。

“我给叶思蕤打电话，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头沉默片刻后，说道。

“别！”余程阻止他，“她已经跟我说清楚了，这事儿看来她也不知情，你再问她也没什么意思。”

“那也不能让你随便替他人背锅，这事儿没这么干的。”顾方觉很是不满。

“我知道，我也不高兴，但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嘛。”余程说，“首先，我还有个选题留在那边，一直没机会去做。然后就是……你现在也在那边。”

“你是为我来的？”顾方觉问她。

“也不完全算是，我有那么恋爱脑吗？”余程切他一声，笑了下，又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目前栏目里的工作氛围我不太喜欢，外调一段时间也不算坏事，可以做点我自己想做的。”

顾方觉有一会儿没说话。

如果余程是作为“被牺牲者”含屈离开燕城，那么他势必不会接受。可如果是她自己想来，倒要另做考虑了。只是想起那档子事，还是觉得憋屈。

“你们领导怎么说？”

“他说要考虑一下，我等他的回复。”

“所以说还没定下一定会来？”不知为何，这样一说，顾方觉倒有一种落空感了。

“我觉得他会答应。”莫名的，余程居然对陈岩还挺有信心。对于一个刚把她推出去“顶锅”的人来说，这种信任多少有些神奇。

“你还挺了解他。”

顾方觉平平丢出一句，余程竟然听出来了一点吃味。

“你不高兴啦？”

她笑嘻嘻地问，此刻她一点儿也没有下午跟陈岩谈话时的窝囊感了，只觉得这个事儿来的正巧，不然她也不能顺势提出调去陇城。但表面上，余程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卖卖惨，让栏目里或者台里对她有一种负疚感。毕竟，她也算是为集体牺牲。

“没有。”顾方觉悠悠道，“刚查了下，你们那个叫陈岩的领导已经四十大几了。”换言之，毫不具有威胁性。

余程没想到他居然去查了这个，忍不住一笑，嘴上继续气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你没听说过男人四十一枝花么，更何况我们陈主任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帅气。说起来他早年的时候也是搞飞机的，跟你一样，后来才调来我们台的，厉害吧，跨度多大啊，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做到的。”

“哦，是吗？”顾方觉不为所动，“这只能说明我们搞飞机的人脑子好使，有他做前例，我以后即便是不在陇飞干，也不愁去处了。”

这都能扯到他自己，是不是也太自恋了！

“不跟你说了。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到了吃饭了。”余程撇嘴，摸摸肚子，说道。

“少吃外卖。”顾方觉叮嘱她，见她懒懒散散不想做饭的样子，忽而觉得她要是真过来陇城也好，这样他就可以盯着她，不忙的时候给她做点儿好吃的。

“去吃饭吧。”顾方觉说，“有事再联系。”

“好。”

挂了电话之后，顾方觉已经没了找叶思蕤算账的冲动，因为这事儿根上不在她，他也相信她不会卑鄙到对余程使出这么拙劣的手段。这个事的始作俑者应该说是另有其人，顾方觉想起余程口中的那个名叫安雨的“小安总”，思忖片刻，重新又拿起了手机。

*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余程平静了下来。但她面上还是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算是让丁辉暗暗得意了好几回。

在跟陈岩谈过的第三天，那边终于有了决定，那就是同意她调往陇城的申请，只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最长不得超过半年。余程对此表示很开心，当下便表示自己到了那里会好好干，保证跟在他眼皮底下一个样。

陈岩看着她明显灿烂起来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算是被这个姑娘借势摆了一道。他心里是有些气的，但又觉得挺有趣。作为一个聚齐了国内新闻领域最有头脑的平台的制片人，陈岩手下不乏很多有想法的人，但仍保有几分童真的，他就见过余程一个。认真说起来，那天她跟他谈判讲条件的时候，可以说是毫无章法。但陈岩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就不忍让她失望。姑且当做她是信任自己才没用心机的吧。

“方便问一下，你找何晖是想干什么吗？”谈完了正事之后，陈岩问道。

余程愣了下，说：“就是挺崇拜他的，那么大的案子，那么多警方都没头绪，他一个非专业的人倒是破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非专业的？”陈岩淡淡反问，“他是警校刑侦专业毕业的，做新闻跟我一样，是半路出家。”

余程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惊讶过后，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岩：“陈主任，你认识何老师？”

对啊，她怎么把陈岩给忘了，他可是在栏目里待的最久的人了！

“不算熟，从他离开总台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过联系，现在你问我他去了哪里，我也没有头绪。”

好吧……

也许是失望太多次了，再听到陈岩的话之后余程情绪已经没有太大波动，闻言也只是笑笑，退回了原处。

陈岩看着她闷不吭声的乖觉样子，有心嘱咐她几句。但一想起她那天同他叫板的架势，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操心了，这姑娘大概浑身都是心眼，根本用不着他。

“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忙工作吧，走之前把手里的选题收尾或者交接好。到了陇城那边也不要掉以轻心，有合适的选题可以试着做做，做完之后发给章敏。”

“是。”余程说，“保证完成任务。”

*

在确定可以奔赴陇城之后，余程立刻着手开始准备了。

交接工作这些都不需提，更重要的是去了陇城之后的生活安排，毕竟要在那里待至少半年呢。

余程原本是打算租房的，台里对此也有补助，然而没等她开始看，顾方觉就把自己住处的照片发了过来，着重声明是两室一厅，俩人可以一起住。

余程没想到自己去了陇城还要靠他，就忸怩了下，说自己可以租房。没想到顾方觉已经对她的看房眼光产生了ptsd，直言不要让他从她口中听到“租房”两个字。

余程哭笑不得，心里还是犹豫。其实她是真的没想过去跟顾方觉一起住。虽然俩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余程直觉她还没完全看透顾方觉这个人，比如那天他说的那句“桃尖儿”就挺吓人的，万一住到一起发生点儿什么，她其实不太敢想。

然而往往最危险的也是最吸引人的，换句话说——她真的不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嘛？余程自问，始终得不出肯定的答案。

所以啊，这件事就纠结在这儿了。余程决定暂时不想这件事了，到了之后视顾方觉的表现再说。

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离开前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当然就是道别了。余程先是去了傅毓宁那里一趟，然后又约续阳出来，俩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她就把这件事说了。

出乎余程的意料，续阳在得知她即将要去陇城奔赴顾方觉的时候没有太大惊小怪说一些舍不得的话，相反，倒是挺惆怅地叹一口气。

“真是羡慕你，这才毕业几年啊，都已经走过这么多地方了。哪像我，天天就待在院里这么巴掌点大的地方，真是没意思透了。”

“但是你安稳啊。”余程给她夹了筷子菜，说道，“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而且你每年出去玩的次数也不少嘛，我都羡慕的没边了。”

“那能一样嘛！”续阳不满，“也就是蜻蜓点水罢了，一个地方就待几天，还没感受到什么就走人了。”

“不都是这样吗？”余程说，“难不成你还想当个徐霞客，写一本游记出来啊。”

“余桃桃！”续阳拍桌，“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再贫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余程投降，放下筷子，看着续阳，认真道，“那你到底是想怎样呢？你说出来，我听听。”

“我也不知道。”续阳想了想，有些颓然道，“就是觉得现在这日子很没劲，缺少点冲动、**……”

余程想说你也许就是闲的，但也知道她是真苦恼，便想了想，问道：“你最近跟方堃怎么样？和好了吗？”

自从上次续阳生日聚过之后，余程就没再见过方堃了，平常也是少联系。而从续阳这儿，她也是很少听她提起方堃，所以才有此一问。

“你少提他！”

续阳怒了，于是余程知道，那股气还没过去呢，可真够能磨的。

“阳阳，你跟堃子，你俩可能真得好好谈谈了。”

说正经事儿的时候，余程一向不叫她大猫儿，而是叫她“阳阳”。续阳听完之后便也陷入了沉思，这是她从前没有过的。看来，对于方堃的态度，她也发生了点儿转变。

“再说吧。”过后，却仍是这样一句。似是怕余程再提，续阳主动道，“还没问你呢，你这去陇城的事儿打算跟阿姨说吗？要说的话什么时候说啊？”

余程：“……我想想。”

*

余程最终还是决定由续阳代为转达她的去向，这遭到了她的鄙视，最后，余程给程伟伟发了一条短信，算是把这事儿给办了。

其实余程已经跟程伟伟有过联系了——就在她下单了那么一堆东西之后，不过那是单立诚代她操作的，他在电话里轻笑着温和责备她，说是买的太多了，让她省着点儿多给自己买好东西，她妈妈已经好了很多。

说起来也是怪，对着亲妈余程可以狠下心去记恨去疏远，但对于单立诚这个真正将她妈妈抢走的“罪魁祸首”，她反倒发不出火来，甚至能够平和地交流几句，所以过往程伟伟有什么嘱托，都是拜托单立诚来完成的。这大概是因为她仍是把他当做一个外人吧，始终没能完全撕破脸，对他进行肆意伤害。用续阳的话说，这叫窝里横。

可不管怎么说，窝里横的余桃桃这回算是硬气了一把，主动给程伟伟短信。于是她就再没有一点顾虑，提前将行李邮寄，轻装上阵去了陇城。

出发的这天是个大晴天，余程特意买了一趟承运机型为海城商飞交付客机的航班，坐着这架由顾方觉也付出过无数心血的飞机，顺利地抵达了陇城。

而就在陇城机场航站楼外的候客区，顾方觉正面带微笑与期待，安静地等着她。